记一群上海食客与米其林本帮餐厅的过招
缘 起
虽说上海的米其林指南评得挺扯的,但今年新上榜的一家沪菜小店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,广元路上的豪生酒家,开了有二十年了吧,细水长流做熟客生意,既然得缘入选轮胎人必比登推荐,我们便组团来吃咯。
餐厅很简朴,三张桌子外加一间包房,一派家常格调,这边是拖着行李来的海外华人,吃完就直奔机场飞回温哥华,那一桌是附近交大的老师,悄悄地在店里存了酒,里间是一群嗲声嗲气的台湾同胞,讨论着台北上海的双城味道。
开胃小菜:花生米和榨菜
餐厅没有菜单,菜场里买来啥,厨师就烧啥,最后按人头结账,100块吃饱,200块吃好,300块的菜估计小店也烧不出来……路过厨房的时候瞥了一眼,小得惊人,就是寻常上海人家灶披间的模样,灶台擦得干干净净,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。
莴笋丝
接 招
初次到访,我们选了人均100块的普通菜单,试试餐厅的深浅。
白切猪肝是餐厅的招牌菜,血水洗得干净,薄切蘸鲜酱油,想必是用了自家调的香料来卤,问老板,他嘿嘿一笑,这么多年的秘方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?
冷菜配得简单,各有其味。醉鸡不柴,肉质嫩滑。
酱萝卜
炸猪排按老法裹了面包糠,既不是外面混腔势的面拖大排,也不是那种做歪掉的日式吉列,厚薄适中,火力得当,金黄酥香,这复古做派叫人欢喜。
红烧肉肥膘比例惊人,不收汁的烧法,虽不是经典本帮红烧肉,但顾及它酱汁调得甜美,肉笃到酥烂,仍是我爱吃的一款。
干烧明虾的虾买小了,但我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对里面酒酿的喜爱,一粒粒夹光。
子鱼是餐厅的常设菜,每桌都分到一条,广式的蒸鱼调味清淡、控时精准、银光乍破。
鸡毛菜按理说也是粤菜里白灼的烧法,可又加了大蒜浇头,古怪的结合,厨师可真随性啊!
还有什么好玩的菜吗?
来了,厨房端出一盘自创的芹菜炒牛肉,用的是滋味很足的卤牛肉,又下了很重的花椒和小米椒,有个性!
我们吵着说没吃饱,其实也是想再摸摸厨师的路子,最后加了份葱油拌面,面已煮软,将烂未烂,整盘不见葱,却弥漫着葱香,也是很少见的做法。
奇怪,今晚的每个菜都有小缺憾,但回味起来仍心满意足。
这里的烹饪手法绝不是传统本帮菜的浓油赤酱,感觉厨师根本没有顾及菜系,怎么好弄怎么来,怎么好吃怎么烧。
“我们做的就是海派菜呀!”
听到我们在讨论,一个蛮有腔调的上海中年男人加入了进来,他江湖人称“强哥”,聊了几句自己的人生经历,简直就是一部上海滩风云录:从八九十年代在上海宾馆做餐饮到新世纪在迪士尼乐园做房产……直到今年五月,作为亲家的豪生老板娘突然病故,他才接手了这间餐厅。
“你们扫我吧,我微信里已经有两千多个人了嘿哈!”强哥指了指墙上A4纸打印的二维码,说着便消失在徐汇的夜色中,我扫完一看,他的微信名字叫John。
放 招
老板走了,厨师从后厨探出了脑袋,鹤发童颜、精干和气,我们赶紧抓他出来聊。
鲁师傅从豪生开张起便在这里烧菜,二十年了,一张口仍是浓浓的苏北腔,我们跟他打趣:您现在可以说是“米其林大厨”啦!今天晚上的菜很有意思,我们决定再来吃一次,要不先拉个菜单?菜不要重复嘛,要吃点厉害的!
轮到我们放招了,约定人均200块,点了几道硬菜:八宝鸭、腰花、鳝丝、八宝辣酱……醉虾、白蟹各来一个,再来个豆制品好伐?
不来塞,请客吃饭不好吃豆腐的!鲁师傅断然拒绝了我。
好,一个礼拜后见分晓!
咦?色拉卷,蛋皮卷黄瓜,中间夹了台湾肉松和色拉酱,完全是小时候妈妈哄孩子吃饭会做的那种家庭创意菜啊!吃得我们都笑了……
醉虾上桌还有点生,我吃到了蓝色的脑浆,于是移到一旁,多等刻把钟,等虾浸透入味,这里用的是小沼虾,要是用河虾,白酒加花雕里再加点话梅和糖就完美了。
葱姜白蟹,轻轻下手调味,蟹肉自然鲜甜,唇舌一夹,整块肉就滑出来了,我们在商量蛮好订的时候加点钱,关照厨师买更大的蟹……
干烧鳜鱼好似一路迷踪拳,烧出了离奇的复合味道,有人吃出了花生芝麻酱的味道,有人觉得这异香来自炸透的蒜头。
我怀疑这里的糖度来自甜椒或者番茄,夹着一块烧化的红皮追问鲁师傅你到底加了啥?他连连摆手闪躲:就是醋和糖嘛!哼,你这个骗纸……
两道传统本帮菜,烧得很叛逆:
鳝丝,既不是苏式的响油,也不是本帮的鳝糊,炒得清淡,不见酱色,完全是厨师个人的口味和海派厨房的智慧。
八宝辣酱,按照正统的出处,豆腐干和年糕是上不了台面的,但既然这里用了,你也不会怪他。
厨房自己配的八宝,温和调味,用朋友的话来说就是“每样东西都交代得很清楚,空口都能吃”,我们筷如雨下,一人夹一宝下酒。
八宝鸭是当晚的高潮,吃鸭统共分六步:
上桌先展示整鸭,大家先是“哇哦”的一声,然后进入集体拍照环节。
咦?脖子还打了个结,可怜的鸭鸭。
大馆子烧八宝鸭比较考究,先要整鸭去骨,塞足糯米后中间绑个结收腰,是为“八宝葫芦鸭”,这里用的是偏瘦的草鸭,不拆骨,更简便,也无妨。
阿姨帮我们开膛破肚,展露糯米的芬芳……这里面的八宝省去了瑶柱之类富贵配方,单用香菇白果和虾干,鲜香的意思也到了。
一个窍坎是,糯米是事先蒸好再塞进去的,这样便节约了蒸鸭子的时间。
生抽老抽加冰糖,鸭子蒸三个钟头即成,糯米已经软透,浇点儿鸭汁,大家抢!
等鸭肚子掏空了,阿姨再把鸭架剪碎,我们继续啃鸭子下酒,这下不急了,慢慢来,鸭子冷掉也好吃。
万阿姨在豪生做了十几年,刀子嘴、豆腐心,统领全场,不知情的客人若是管她叫老板娘,她会很固执地纠正:我不是老板娘,叫我阿姨!
她就像一名忠心耿耿的将军,维护着旧主的荣耀。
我们喝高了吵着要吃大肠,万阿姨坚决说:不行!你们今天晚上已经有猪肝和腰花了,不能吃那么多内脏!
绕不过我们的苦苦央求,总算讨来这一份酸菜大肠,撒了浓重的黑胡椒,好清奇的组合。
大肠是阿姨隔天用醋和面粉洗好的,煮软了放冰箱,作为超级备胎,只给少数重口味内脏拥趸和我们这种酒后闹事的客人。
看着牌子我念:鱼缸。
万阿姨:不要瞎讲,是无烟!
终 了
酒足饭饱,胆固醇超标,我到厨房门口向鲁师傅致谢,他正独自在厨房里吃晚饭,一盘清蒸山芋。
你吃饱了没?要不要来一个?
万阿姨二话不说,拿刀切开最大的一个分给我们,谁能想到,在这间传奇的上海小馆子,我们的餐后甜点竟然是一枚暖暖的山芋。
在豪生的经历是如此愉快,但有一个观点我必须讲清楚:其实类似水准的本帮菜,上海的街头巷尾至少藏有十几二十家,为什么偏偏是豪生入选米其林?我不得而知,就连米其林也吃不透上海,这才是上海厉害的地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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